賀宗春

　　美國歷次經濟危機多以股市崩盤為開端，每次發生危機，鋼鐵行業都身處“重災區”。自3月9日和3月12日兩次觸發熔斷機制后，3月16日，美股一開盤即熔斷，隨后再次開盤交易后也未止住跌勢。這是美股史上第4次，今年3月份以來第3次熔斷。截至3月16日收盤，道瓊斯指數跌幅為12.93%，為1987年“黑色星期一”以來的最大單日跌幅。盡管此次美國股市是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中國的防疫措施及成效也驗證了疫情的可控性，但如果此次美股大跌引發經濟危機，是否會對鋼鐵行業產生影響？

　　歷次經濟危機下美國鋼鐵行業的表現

　　美國歷史上發生過多次大大小小的經濟危機，比較大的3次是1929年的美國大蕭條、1973年的中東石油危機和2008年的次貸危機。

　　1929年~1932年美國大蕭條：1929年，美國粗鋼產量達到5723萬噸，占全球粗鋼產量的一半以上。然而，當年10月份，美國股市崩盤，暴發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經濟危機。1929年，美國擁有50億美元黃金儲備，占當時世界黃金儲備總額90億美元的一半以上。“在美國這個世界上最富的國家里，有1500萬以上的人到處找工作，可是哪里也沒有工作可做。”（出自《光榮與夢想：1932年~1972年美國社會實錄》）。經濟危機暴發后，美國5500多家銀行倒閉，8.6萬家商號暫停營業，至少13萬家企業破產，國民生產總值從1040億美元下降到410億美元，制造業嚴重低迷。當時，汽車制造業是美國最大的工業部門，年產量高達540萬輛。經濟危機發生后，美國大批汽車制造企業倒閉，汽車產量減少74.4%。美國機車公司之前每年平均銷售600輛機車，1931年僅賣出1輛。用鋼需求驟減，1932年美國粗鋼產量為1390萬噸，下降幅度超過75%，生鐵產量減少79.4%，當時美國最大的鋼鐵企業——美國鋼鐵公司開工率僅為19%。其后，在羅斯福新政之下，美國政府興建大批基地與工程項目，積極解決就業問題，才使得鋼鐵產業慢慢走出低谷。直至1939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戰爭期間“雪片式”的訂單挽救了美國鋼鐵工業。1940年，美國粗鋼產量達到6077萬噸。如果沒有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個外力作用，此輪經濟危機下美國鋼鐵產業恢復期可能更長。

　　1973年中東石油危機：1973年，道瓊斯指數達到1051點，為當時的歷史最高峰；粗鋼產量高達1.37億噸，是美國迄今為止的最高點。但當年10月份，由第四次中東戰爭引發的石油危機進而演變為全球性經濟危機。石油售價從每桶2.48美元上漲至每桶11.65美元，能源價格狂飆，供應大幅減少，美國失業率與市場通貨膨脹率雙雙大幅攀升，企業和銀行倒閉數量均創下二戰后的紀錄，鋼鐵、汽車、化工等行業的大量企業大幅減產、停產。短短兩年時間，美國大型聯合鋼鐵企業數量從50家減少至23家，以廢鋼為原料的電爐鋼廠數量從108家減少至100家，粗鋼減量超過3000噸。1976年~1979年，美國鋼鐵行業稍有好轉，1980年再次調頭向下，跌至6765萬噸，與1973年相比下降幅度超過50%。1982年美國粗鋼產量降到6600萬噸，較頂峰時縮減一半，鋼鐵從業人員由頂峰時的60萬人減少到不足20萬人，危機對鋼鐵產業的影響范圍之大、時間之長歷史罕見。

　　2008年美國次貸危機：自1983年之后，美國粗鋼產量再也未能回到1973年水平，但在逐步修復，粗鋼產量到2000年已經重新增長到1億噸，其后多年在這個水平上下小幅波動。2008年，美國粗鋼產量為9135萬噸，但當年暴發的金融危機再次對全球鋼鐵行業予以重擊。2007年10月~2008年10月，道瓊斯指數最大跌幅超過40%，歐洲和日本股市跌幅超過30%。2008年前10個月，全球股票市值縮水16萬億美元，僅10月份1個月就縮水5.8萬億元。2008年11月，美國失業率上升至15年來的歷史最高水平，第三季度美國企業裁員超過120萬人，裁員總量創此前30年新高，消費者信心降至低點。與上兩次危機一樣，美國鋼鐵需求急劇萎縮，鋼價大幅度下降，2009年美國粗鋼產量下降至5819萬噸，降幅達到36%。奧巴馬政府啟動了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改善教育、醫療、信息等條件，實施1萬億美元的財政刺激計劃、3000億美元的減稅計劃，拉動400萬美國人就業。針對鋼鐵產業，美國政府實施更加嚴格的貿易保護政策，2010年，美國粗鋼產量快速回升至8049萬噸，其后幾年至2019年，粗鋼平均年產量在8500萬噸左右。總體上看，2008年次貸危機對美國鋼鐵產業的影響時間較短，影響程度不是很深。

　　美國鋼鐵產業受危機影響的深層次原因

　　經濟危機所導致的失業率攀升、購買力下降會造成汽車和住房改善等非剛需消費品需求萎縮，而用鋼行業需求的萎縮會很快傳導至鋼材生產端，加之鋼鐵生產的規模化、連續性特點，容易給企業帶來庫存積壓、資金周轉不暢等問題，從而給鋼鐵企業帶來較大沖擊。但每次危機對鋼鐵行業的影響并不僅僅止于表面。

　　1929年的經濟危機對鋼鐵產業影響較大，是因為產能過剩問題。上世紀20年代，美國工業發展迅速，美國福特汽車公司T型車生產技術逐漸成熟，價格不斷下降，刺激了汽車的大規模消費。同時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民用建筑住房建設幾乎停止，戰后住房需求得以爆發性增長。汽車、房產兩大行業的火爆帶動了鋼鐵、橡膠、石油和玻璃等相關產業的發展，實體的高漲拉動了信用的膨脹，助長了證券市場的投機熱潮，反過來又再次刺激鋼鐵等基礎工業部門擴大產能和并購，形成產能泡沫。在產能泡沫撐不住之后，工業企業在當年6月份后開始出現衰落，到10月份引發證券市場狂跌，短短幾天下降幅度超過50%。

　　1973年的經濟危機，表面上看是滯脹引發的鋼鐵產業危機，根源是美國鋼鐵工業在來自國外的競爭和勞動力成本逐步攀升的壓力下，自身競爭力的下降。上世紀70年代前后，有產業工會組織的美國工人，特別是參加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和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的工人的工資成本，遠超過沒有參加強有力工作組織的行業工人。1959年為期116天的鋼鐵工人大罷工，使美國國內用鋼企業不得不求助于國外進口鋼材，美國第一次變成了一個鋼材凈進口國家。1960年，美國進口鋼材270萬噸，1968年鋼材進口量達到1500萬噸。在這個階段，美國自身的產業結構也在調整，服務業比重在提升，資本不再青睞重工業，而是轉向信息技術和服務業。1940年~1980年間，美國服務行業人員占總就業人口數的比例由46%上升至82%。

　　在2008年的經濟危機之前，美國制造業產業結構在調整理順，鋼鐵企業持續優勝劣汰，產業開始再度整合，部分企業特別是一些沒有及時進行調整的鋼鐵聯合企業破產或是進入破產保護程序，同時也涌現出以紐柯鋼鐵為代表的，生產經營靈活、體制適應時代要求、具有較強競爭力的短流程鋼廠，整體結構趨于成熟。在經濟危機來臨之后，美國鋼鐵行業受到一定影響但較為短暫。

　　盤點美國的3次經濟危機，我們可以發現，以前鋼鐵產業之所以受經濟危機影響深重，更多是由于經濟危機疊加了產業結構、競爭力和需求匹配等問題。此次美國股市大跌，更多是因油價大跌、疫情蔓延引發的投資者對經濟前景的憂慮，以及美股連續上漲十多年產生的內在調整要求，產業結構和競爭態勢目前還沒有發生根本性變化，對鋼鐵產業中長期影響還較弱。但如果疫情推動失業率持續上升、消費長期低迷，也有可能會對美國鋼鐵產業產生深層次和長期性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