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創
3月15日，歐盟“碳關稅”（碳邊境調節機制， CBAM）在歐盟理事會獲得通過。這是世界上首個以“碳關稅”形式應對氣候變化的提案，將對國際鋼鐵貿易和鋼鐵行業低碳發展產生重要影響。
“碳關稅”的實施目的及發展歷程
“碳關稅”也可稱為碳邊境調節機制或“碳邊境調節稅”，是指嚴格實施碳減排政策的國家或地區，要求進口（出口）高碳產品時繳納（返還）相應的稅費或碳配額。碳邊境調節機制的設立，是為了避免由執行嚴格降碳政策國家的高碳產業轉移向降碳政策寬松的國家而引起的碳泄漏問題，以實現歐盟氣候目標。同時，歐盟對進口商品征收“碳關稅”，減少了歐盟境內外企業在碳排放成本上的不對稱，達到了保護本土產業的目的。
從發展歷程來看，2020年1月份，歐盟通過《歐洲綠色協議》，共同承諾2030年現實溫室氣體排放量較1990年減少55%，到2050年實現碳中和。
2021年3月10日，為實現歐盟氣候目標，歐洲議會高票決議通過碳邊境調節機制議案，決定對部分進口產品加征碳排放費用。
2021年7月份，歐盟委員會首次公布了“碳關稅”提案細則，并計劃于2023年1月1日起開始實施。“碳關稅”的征收范圍涵蓋歐洲市場中的電力、鋼鐵、水泥、鋁和化肥5個領域。2023年至2025年將作為試點階段，所涵蓋領域的產品僅需履行碳排放報告義務，歐盟在此期間不征收任何費用；2026年起將正式開征“碳關稅”，并逐年減少10%的生產企業免費配額直至2035年完全取消免費配額，同期要求產品進口者需要根據產品生成過程中產生的碳排放支付碳費用。
2022年3月15日，在歐盟理事會的經濟與金融事務委員會（ECOFIN）會議上，歐盟27國的財政部長采納了歐盟理事會輪值主席國法國的“碳關稅”提案。這意味著歐洲各國支持采取“碳關稅”措施，并預計在今年7月份進行相關問題的審議與細節的確定。
未來，“碳關稅”政策的落地實施將對溫室氣體排放量較高的鋼鐵行業帶來重大挑戰，尤其是對高爐-轉爐長流程的鋼鐵企業。
國際鋼鐵貿易及
歐盟鋼鐵產品進口情況
2016年來，全球鋼鐵貿易量（本文僅包括鋼材和鋼坯等半成品）為3.8億噸～4.7億噸，其中成品鋼材貿易量為3.2億噸～4.1億噸，鋼坯等半成品貿易量為5500萬噸～6200萬噸。
出口方面，中國、日本、俄羅斯、韓國、德國、土耳其、印度、烏克蘭和意大利等國為主要鋼鐵出口國，排名前10的出口國合計鋼鐵出口量約占全球鋼鐵出口量的60%，其中長流程占比較高的國家出口量占比較大。
進口方面，美國、中國、德國、意大利、越南、泰國、法國、韓國等國為主要鋼鐵進口國，排名前10的進口國合計鋼鐵進口量約占全球鋼鐵進口量的40%。
在歐盟鋼鐵貿易方面，經查閱相關資料，2021年，歐盟鋼坯（錠）和鋼材進口量分別約為940萬噸和3800萬噸，其中約80%的進口鋼坯（錠）來源于俄羅斯和烏克蘭，近60%的進口鋼材來源于土耳其、俄羅斯、印度、烏克蘭和中國。
近年來，受歐盟對我國鋼材多次以反傾銷為由征收高額關稅、新冠肺炎疫情蔓延等因素影響，歐盟自我國進口的鋼材總量整體呈下降趨勢。2021年，歐盟經濟恢復帶動鋼鐵需求持續復蘇，鋼材價格普遍上漲，我國出口歐盟的鋼材均價達到1493美元/噸，出口價格優勢階段性顯現。2021年，歐盟從我國進口鋼材量達到300萬噸，同比增長49.7%，但仍較2019年下降6.6%。2018年～2021年歐盟進口我國鋼材量及進口均價變化情況如下圖。
從進口國別看，意大利、比利時、西班牙是進口我國鋼材的主要歐盟成員國。2021年，上述3個國家進口我國鋼材量分別約為107萬噸、67萬噸、31萬噸，合計占歐盟進口我國鋼材量的68.5%。從進口品種看，2021年，歐盟進口我國鋼材品種以鍍層板、棒材、冷軋薄寬鋼帶和電工鋼板帶為主，進口量分別為114.2萬噸、49.6萬噸、18.6萬噸和14.4萬噸，合計占歐盟進口我國鋼材量的65.7%。
歐盟“碳關稅”
對國內外鋼鐵貿易的影響
首先，以長流程煉鋼為主的國家對歐盟的鋼鐵產品出口競爭力將下降。歐盟 “碳關稅”政策要求企業披露出口產品碳排放信息，進而實現該地區內所有產品全生命周期碳足跡減少，避免“碳泄漏”，并幫助本地區處于高環境要求的企業提升產品競爭力。
“碳關稅”提案提出，碳排放核算方法規定應考慮產品直接排放與間接排放。鋼鐵產品碳排放受流程結構影響較大，短流程電爐鋼比長流程鋼鐵碳足跡約可減少1.4噸二氧化碳當量以上，降碳60%以上，低碳優勢明顯。中國、烏克蘭、俄羅斯、日本等以長流程煉鋼為主的國家的鋼鐵企業將面臨對歐盟鋼鐵出口成本上升、價格優勢縮小、產品競爭力下降的挑戰。
其次，分別從長、短期來看，對我國鋼鐵貿易各有利弊。短期來看，歐盟“碳關稅”可能導致我國對歐盟鋼鐵出口量下降。受長流程煉鋼占絕對主導地位的流程結構影響，我國鋼鐵產品碳排放量相對較高，歐盟“碳關稅”實施后將導致我國出口鋼鐵產品的成本優勢降低，出口量可能有所下降。長遠來看，歐盟“碳關稅”政策能夠促進我國鋼鐵產業和產品結構優化，重塑產品出口低碳競爭力。未來，我國鋼鐵企業將通過優化工藝流程、調整能源結構、應用節能降碳技術等手段降低碳排放，提升國際市場競爭力。
最后，歐盟內部鋼鐵企業競爭力將有所提升。根據世界鋼協《鋼鐵統計年鑒2021》，歐盟地區電爐鋼比例約為42.4%，高于全球平均水平，“碳關稅”政策能夠提升歐盟地區內部鋼鐵企業的競爭力，同時將通過調整歐盟內部鋼鐵企業的碳排放配額，推動內部鋼鐵企業加快低碳轉型，提高其綜合競爭力。
歐盟“碳關稅”
對我國鋼鐵行業低碳發展的影響
首先，將促進我國鋼鐵產品生命周期評價工作發展。根據“碳關稅”提案，2023年至2025年為“碳關稅”實施的過渡期，進口產品無需繳納“碳關稅”，但進口商需每季度提交包括當季進口產品總量、產品直接和間接碳排放量等信息在內的產品碳足跡報告。產品碳足跡報告依托生命周期評價方法，內容包含產品生產及上游過程的直接排放和間接排放。生命周期評價是全流程低碳發展的重要環境評估工具，作為國際標準在全球范圍內廣泛應用。
伴隨我國“雙碳”政策實施及綠色制造體系的逐步完善，生命周期評價在我國鋼鐵行業已經得到了一定的研究與應用。歐盟“碳關稅”政策將推動我國鋼鐵行業生命周期評價相關工作的發展。
其次，將推動我國完善鋼鐵領域低碳相關標準。受歐盟“碳關稅”影響，預計我國鋼鐵行業碳排放量核算方法及產品碳足跡相關標準化工作將快速推進。在碳排放核算標準制定方面，現行標準《溫室氣體排放核算與報告要求 第5部分：鋼鐵生產企業》（GB/T 32151.5-2015）已經發布實施，明確了企業層面碳排放量核算方法和報告內容等。同時，《二氧化碳排放核算與報告要求 粗鋼生產主要工序》《低碳產品評價方法與要求 鋼材產品》等標準也在制定中。
最后，將助推我國鋼鐵行業加快低碳發展步伐。歐盟“碳關稅”提出并實施后，我國鋼鐵行業將進一步加深對低碳發展和碳減排重要性的認識，為有效應對國際綠色低碳貿易壁壘，我國鋼鐵行業將努力全面提升行業低碳發展水平和國際競爭力。
一方面，我國鋼鐵低碳創新技術的研發與應用將加快。氫冶金、非高爐煉鐵等低碳冶煉技術將迎來新的發展機遇；研發合作和人才交流將進一步加強，節能降碳新技術、新產業、新業態發展加快，碳管理能力將不斷提升；市場化機制將鞭策鋼鐵行業進行全方位、寬領域、深層次的低碳革命，助力鋼鐵行業實現低碳轉型和大幅降碳發展。
另一方面，電爐鋼發展步伐將加快。電爐短流程煉鋼噸鋼碳排放比傳統高爐-轉爐長流程煉鋼具有明顯低碳優勢。歐盟“碳關稅”的提出及實施將使長流程鋼鐵企業碳排放成本增加，縮小電爐鋼與轉爐鋼的綜合成本，同時考慮我國“雙碳”目標的政策措施，電爐鋼比例將進一步提升。
（作者系冶金工業規劃研究院黨委書記、總工程師，俄羅斯自然科學院外籍院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