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楊悅
“瞧，這就是三鋼開礦時在這建的橋，連著巖前鎮和萬壽巖。”10月26日，《中國冶金報》記者在福建三明市委宣傳干事帶領下驅車深入三元區巖前鎮，站在橋頭遠眺，一座孤峰形如壽桃高聳于曠野，走近還可以看到幾處洞穴裸露。“這便是萬壽巖了。”巖前鎮宣傳委員陳龍說。
萬壽巖遺址又稱萬壽巖古人類遺址，屬于舊石器時代遺址，是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石灰巖是生產煉鋼熔劑的重要原料，而萬壽巖僅地上部分的石灰巖儲量就多達6000萬噸，且品質極佳。1979年，三明鋼鐵廠將萬壽巖購得作為礦山后，在此修建了一系列配套設施連通礦區、廠區、巖前鎮，其中就包括陳龍指的那座橋。
2000年1月份，時任福建省代省長的習近平同志針對萬壽巖保護做出批示，要求三明鋼鐵廠立即停止爆破，積極配合福建省文化廳做好洞穴遺址群的保護和考古發掘工作。23年過去了，如今的巖前鎮居民再從上述這座橋走過，到達的目的地從礦區變成了景區，三鋼也從“開礦者”變成了“文物保護、文化傳承者”，巖前鎮百姓對三鋼的態度也隨之變化。
矛盾——
想要發展，更想要文化和藍天
20世紀70年代，三明鋼鐵廠購得了萬壽巖所在山體的整體開采權，并在巖前鎮建設配套基礎設施，開設礦山公司、石灰石破碎廠、水泥廠等。“當時老百姓講‘靠山吃山’，也是圍繞礦產資源說的。三明鋼鐵廠在這里開礦，我們鎮里的人就幫他們搞運輸，有的人還在破碎廠當工人。他們給我們巖前鎮的人提供了不少的就業機會。”巖前鎮三華街酒樓老板黃先生說。
然而，這只是當時的三鋼與巖前鎮百姓之間發生的故事的一個側面。
孤峰兀立的萬壽巖在當時的三鋼和巖前鎮百姓眼中的價值不同。萬壽巖的多處洞穴中，有一處叫靈峰洞，在三明鋼鐵廠采礦時，里面還存有一座觀音廟遺跡，起源可追溯至宋代。在年復一年的采礦爆破聲中，靈峰洞的洞口很快就被炸掉了2/3。
“就業機會是多了，但文化也不能丟。老百姓都覺得萬壽巖就是我們文化的起源，不少人認為靈峰洞里的觀音廟保佑著一方水土，誰家婚娶都要去求平安。這要是全給炸沒了，當然是一百個不愿意。”巖前鎮居民王老先生聊起過去時說。
讓當地百姓發愁的還有漫天的灰塵和散落在田間的碎石。“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家家戶戶的窗戶、門都要緊閉。受采礦影響，鎮里面的空氣中都是土。”王老先生表示，礦山建設雖然給巖前鎮通了路、建了橋，連通了外面的世界，但也讓藍天變得灰蒙蒙的。“那時候，鎮里一些人家的田地里散落著碎石，有的百姓還因為這個‘礦’得了塵肺病。”他說。
當時的三鋼和巖前鎮百姓之間，就選擇產業發展還是文化傳承、生態保護，存在巨大的矛盾。一方面，當時三鋼的生產離不開萬壽巖石灰石的供應，巖前鎮的石灰石廠一旦停工，將給三鋼造成直接經濟損失6000余萬元，每年預計損失產值近1億元；另一方面，當地百姓看著萬壽巖在爆破聲中“日漸消瘦”，自家的窗戶蒙了一層灰土，焦急地四處奔走，嘗試調和矛盾。
1998年底，當地老百姓由5名退休教師出面，撰寫保護文物呼吁書，多方呈送。“有文物，根據文物法必須保護；沒有文物，就不能阻攔三鋼合法采礦。”這是當時三明市政府領導的鮮明態度。1999年9月份，經國家文物局批準，一支由福建省博物館、三明市文物管理委員會辦公室、三明市博物館聯合組成的考古隊，開始對萬壽巖遺址進行搶救性考古發掘，三鋼為考古隊提供經費，雙方約定考古期限為1個月。
這一挖還真挖出來了“寶貝”。考古隊在靈峰洞發掘了230平方米，出土了一批哺乳動物化石和石制品；在船帆洞發掘了350平方米，發現石鋪地面等重要的史前遺存，并出土一批哺乳動物化石和石制品。“寶貝”挖出來了，但還需要拿出有說服力的其他證據。考古隊出于慎重起見，將一批石器標本送至北京，經賈蘭坡等有關科研院所的專家鑒定，萬壽巖屬于福建史前考古重要新發現。部分專家還親臨現場論證洞內的石鋪地面，認為這是重要的史前人工遺跡。
萬壽巖遺址的重要價值逐漸明確。然而，1999年，三明市的經濟總量也不過217億元，三明鋼鐵廠又是福建省直屬大型鋼鐵廠，在各類矛盾錯綜復雜的情況下，停止采礦、整體保護萬壽巖遺址并非易事。
和諧——
迎來轉機后，“靠山吃山”有了新內涵
2000年1月份，時任福建省代省長的習近平同志做出批示： “萬壽巖舊石器時代洞穴遺址作為不可再生的珍貴文物資源，不僅屬于我們，也屬于后代子孫，任何個人和單位都不能為了謀取眼前或局部利益而破壞全社會和后代的利益。請三明鋼鐵廠立即停止爆破，積極配合省文化廳做好洞穴遺址群的保護和考古發掘工作。”
批示一錘定音，三明鋼鐵廠隨即停采，在福建省政府協調下另選礦址。2001年，三明市制定了保護萬壽巖遺址的政府規章。2002年，三明市委托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編制《福建省三明萬壽巖舊石器時代遺址總體保護規劃》，成為萬壽巖的“新生”藍圖。2017年，三明市人大常委會又以地方立法的形式出臺《三明市萬壽巖遺址保護條例》，這也是三明獲得地方立法權后制定出臺的第二部地方性法規。2019年6月份，萬壽巖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正式開園。
“2020年5月12日，中共三明市委召開萬壽巖遺址研究保護利用工作專題會議，要求三鋼加快推進鋼巖礦業退鎮入園，并綜合利用萬壽巖遺址對面的‘巖前礦職工生活福利區’。2021年3月份，我們開始重新規劃建設老礦區的職工宿舍區，用8個月的時間建成了萬壽巖學院。”三鋼閩光文旅公司副總經理周承芳介紹，2021年，為了認真踐行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引導全社會牢固樹立“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重要理念，同時也為了做好三鋼鋼巖礦業的退出轉型，助力當地鄉村振興，三鋼集團旗下的閩光文旅公司利用閑置土地資源，瞄準打造區域培訓、康養綜合體的目標，投資建設了集職工療休養、干部培訓、科學拓展等功能為一體的三鋼萬壽巖學院。“在萬壽巖學院附近，我們還建設了‘花海’、垂釣場，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游客過來賞花、垂釣。后來，當地政府要求將萬壽巖遺址旁邊的200畝提子種植園翻新做農業轉型項目，我們公司就順利接手了這個項目，圍著萬壽巖遺址建設了200畝的水稻田。這對于我們來說，是從助力遺址開發保護轉向助力鄉村振興。”周承芳說。
生態美了，人氣旺了，三鋼與巖前鎮百姓開始共赴另一種新前景。“現在我們鎮里很多人還是在三鋼工作，就在萬壽巖學院里。”黃先生說，“萬壽巖學院成立后，也給我們這些開飯店、超市的商家引來了客流量，晚上會有游客到我們這里吃夜宵，很熱鬧。現在我開的這家酒樓的收入也較之前至少翻了一倍。” 萬壽巖遺址作為國家考古遺址公園開發后，三鋼與巖前鎮百姓實現了另一種雙向奔赴。當地的文旅產業發展起來了，“靠山吃山”也被賦予了新的內涵。
如今再向巖前鎮的居民詢問三鋼，最初那看似不可調和的矛盾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雙方成了“一家親”。“之前開礦的事，各自有各自的利益出發點，不能絕對地評判誰對誰錯，三鋼也付出了很多。”黃先生感慨道。
“旅游旺季的時候也是‘花海’的花開得最艷、最好看的時候。不少外地游客過來玩順帶嘗嘗特色小吃，我早上起來做上五六十斤的米糕，一天就能賣完了。”巖前鎮居民王阿婆笑著說。
“萬壽巖學院沒建起來的時候，年輕人都出去打工，剩我們這些老人家在鎮里。現在，萬壽巖學院建起來了，好多年輕人留在本地工作，的確比以前熱鬧了。我兒子現在在萬壽巖學院里當廚師，這可是那里最好的崗位。”巖前鎮居民李阿婆說。
如今的三鋼，以萬壽巖遺址保護為依托，推動文旅產業蓬勃發展，與巖前鎮百姓共同守住了“綠水青山”和“金山銀山”。“推動文化繁榮、建設文化強國、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萬壽巖遺址任重道遠。我們講萬壽巖發展，不能就文化講文化、就旅游講旅游，還要讓舊石器對話新科技。我們期待和三鋼再次攜手，共同做好文旅融合，讓萬壽巖這個重獲新生的遺址，在新時代再次迸發出無窮無盡的生機和活力。”三明市萬壽巖遺址保護中心主任李順亮說。
結 語
不知不覺中，鋼鐵有“福”之旅來到了最后一站。采訪過程中，我們循著習近平同志的考察足跡，走過八閩大地，看過山明水秀，感受了基層干部群眾的振奮鼓舞，見證了鋼鐵工業與城市的共生共存，更深切體會到“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哲理之光。回顧來時路，感慨萬千。我們于11月1日在《中國冶金報》相遇，直至今日告別。三明及三鋼還有很多故事，期待有緣再會！
圖為《中國冶金報》記者（右）在福建省三明市三元區巖前鎮采訪當地居民。 （張倩茹 攝）
《中國冶金報》（2023年11月29日 08版八版）
